第(2/3)页 朔风凛冽,在洛阳城肆虐而狂放,这让西魏皇帝元宝炬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候他还是南阳王,和当时尚是平阳王的先帝元修一起在金壁辉煌、佛颂昭昭的永宁寺中、永宁塔下亲眼看着从信都率兵至洛阳的渤海王高欢杀了烈宗节闵帝元恭,又杀了高欢自己所立、从信都带来的小皇帝元朗。 阴差阳错,元修被立为帝,却最终没办法逃过宿命而同样死于权臣之手。只不过这个权臣是宇文泰而不是高欢。而元宝炬更没想到的是,他自己有一天会作为大魏的皇帝回到洛阳。 元宝炬更没想到的是,当他以大魏天子之身回到旧都时,旧都已形同废墟。宫室、宗庙……早就没有了当日的威严和辉煌,整个洛阳城破败一片。冬日里色调灰暗的洛阳没有了一点生气。 宫殿、宗庙被拆毁,官署大部分损于战火,更重要的是人气无存。皇帝、百官西去的西去,北上的北上,富庶的民户也纷纷迁于东魏的新都邺城,洛阳城里只剩下贫弱之家以及流民。 曾经香火旺盛的永宁寺,见证过两位大魏天子鲜血的永宁寺也衰败了。元宝炬对着残垣断壁的宫室,看着处处野草丛生,狐鼠出没,怎么能想到当年这里大朝会时的盛况?宗庙何存?大魏何存?大魏天裂,社稷已崩,他却不得不做了大魏的皇帝而痛苦地维持着这种为了个人私欲而分裂社稷的行为。 寒风入骨,元宝炬举目眺望,却只看到同样破败的民居,而看不到深藏他心中无时无刻都不会忘掉的南阳王府。洛阳的南阳王府,那里才是他曾经的真正的家。 绣在中衣上的忍冬花,王妃的院子里盛开的桃花,还有为他绣花、与他一同看花的那个人……每当想起来这些,回忆里都是一片阳光灿烂。如今不只洛阳的南阳王府找不到踪迹,连那个人也知去向了。他从来没敢问过她的下落。不是怕自己受损,是怕牵累到她。也许她不至于太惨淡吧,毕竟她是弥俄突的生母。 “陛下。”元宝炬身后传来宇文泰毫无温度的声音。 正陷在沉思中的元宝炬被这声音打断,偏偏又是他,惊得元宝炬身上一颤,赶紧暗中调整,镇定下来转身温和问道,“丞相何事?” “城中宫室皆损毁,官署无存,民居又破败,实在不宜陛下驾临……”宇文泰没把话说得太明显。既然宗庙已无,没必要再在洛阳城中逗留。洛阳是是非之地,元宝炬作为如今的大魏天子不能在这个是非之地留得太久。不说别的,单是他自己就容易触景生情。 “不妨事,孤可与丞相一同宿于营中。”元宝炬说的话倒让宇文泰很衬心衬意。 邙山下的瀍河边,看不到十里朱樱的盛景。冬日的樱桃树是枯枝秃干,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此处距离邙山上的祖陵不远,也算是让皇帝元宝炬的心里得到了一些安慰,好在祖陵未毁。望残阙而兴叹之余,拜谒祖陵总算是还能实现。 冬夜里更寒冷,元宝炬住的军帐中也并不十分地温暖。这时皇帝早已安寝,只有外面的守卫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守在帐前的一个军士格外敏感,忽觉鼻翼微凉,立刻抬头仰视夜空。一弯几乎圆满的月亮,再加上不远处篝火的亮光,让他一下子就看清楚了天空中纷纷飘落的点点雪花。 骠骑将军赵贵远远地向皇帝的御帐走过来。他完全无视雪花飘落,目光如鹰一般扫视帐前情景。只是赵贵并没有接近御帐,又像是巡营路过般绕到别处去了。看样子皇帝是真睡着了。 其实元宝炬确实是真睡着了。劳累了多日,今天又心里大悲大痛而不能舒解,躺在床榻上已经是耗尽了心力的疲惫,身不由己便睡熟了。访故都,祭先祖,原没有他原来想象得那么慷慨激昂,不但没有让他一舒胸中闷气,反倒让他更抑郁了。他做了这个皇帝,他放弃了月娥,这些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骠骑将军赵贵亲自在营中巡察了处处关键所在,见营中安静无异动,便一个人都不带,自己悄无声息地出营去了。出了大营不远就是瀍河。冬日的瀍河边毫无景致可言,苍凉不堪。瀍河水已经是半结冰的状态,沿岸的河床夹着丛丛荒草的冰面冻得很结实,河心处倒还有水波泛起。 河岸边没有任何绿色,枯枝败根,河岸的冻土像是挂了霜一样泛着隐隐约约的白色。雪越下越大,雪片纷纷扬扬飘落,不一会儿功夫就把河床、冻土、枯树都覆盖了。赵贵走过来时,远远就看到了河岸边的两个人,似乎正在并头低语。 河岸边的宇文泰和于谨都抬起头来,看着赵贵走过来。两个人都神色沉重,只是在黑夜里看得不那么明显。默默无语地看着赵贵在他们身边停下来,于谨问了一句,“营中还安静吗?” 第(2/3)页